红楼梦33回贾政人物形象(红楼梦中贾政的人物形象)

  与大观园女儿国的烂漫风情相对,贾政无疑是一个大煞风景的人物。他的儿子宝玉每每痛骂劝他读书上进的人是俗物,即使他愿意亲近的薛宝钗、史湘云对他这样规劝时,他也不留情面地斥之为“混帐话”。而贾政却奉这种“混帐话”为立身之本,无时无刻不以这种“混帐话”教训宝玉。因此,贾政与宝玉的这种对立,便是《红楼梦》所要表现的一个主要内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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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贾政是荣国公之孙,贾代善次子,虽然他非嫡长子,未能承袭乃祖禄位,却是宁、荣二府实际的支撑门面者。

  的确,两府的当家爷们以不肖为多。宁府如贾敬的“一味好道,只爱烧丹炼汞,余者一概不在心上”,其子贾珍“一味高乐不了,把宁府翻了过来,也没有人敢来管他”(第2回)。荣府长房是贾赦、贾琏父子,更是依官仗势,为非作歹,贪恋酒色,荒淫无耻,竟无半分正规人模样。贾政就是在这样的人物环境中树立了自己端方正直、谦恭厚道的形象的。这是《红楼梦》中唯一作为封建正统礼教的信奉者和维护者而出现的。他十分明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,所以这更加促使他不断砥砺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成员。当他寄予无限期望的儿子宝玉不能按照他所信奉的行为规范行事,反而时时轶出他所恪守的仪礼时,他是怎样地焦虑和不安啊!

  读者第一次认识贾政,是靠第2回中冷子兴的介绍。贾府生了一位奇公子,他就是一出生便口衔一块五彩晶莹的宝玉,贾府对这位公子的器重也就可想而知。但是,就在宝玉周岁生日宴会上,当宝玉伸手抓向脂粉钗环时,命运便注定了宝玉对整个家族的背叛,因此,作父亲的不由大怒,骂一声“将来酒色之徒耳!”心中的不悦也先就定下了。

  这便是开端。从此以后,贾政对儿子越加严厉,宝玉也就越加敬而远之。每每听到父亲的声音,见到父亲的踪影便“一溜烟似地”跑掉了。然而父子间的矛盾也便随着这种对抗更加扩大、加深,终于借着金钏事件爆发出来。第33回详细地描写了贾政怒打宝玉的过程,批评家据此不仅定他是专横、残暴毫无人性的封建家长,而且提高为封建统治集团的守护神,对家族内部出现异端思想和叛逆精神的恐惧。

  其实贾政是一个充满了人情味的有血有肉的人物,这一形象典型地集中了封建社会中“严父”的诸种特征。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长,他必须处处以身作则,以礼规人,他对宝玉充满了爱心,但却不得不把亲子之情藏在威严而寒冷的外表之内。第17回大观园题对额充分显示了宝玉的才情,这一回里多处描写到贾政的“微笑”,做父亲的欣喜自得之心随处可见。然而他的这种父爱却偏偏要用相反的形式来表达,总以一声断喝作为对儿子的赏赐。这不惟清客,连宝玉也觉察到老爷子的高兴,所以竟一反平日的畏惧,一面题额,一面还放肆地加以评论。当他以“有凤来仪”压倒了众清客的“淇水遗风”、“睢水雅迹”时,贾政不得不为儿子卓异的才情所惊讶,而点头称是。虽然他还要骂儿子“管窥蠡测”,但那接连两声“畜生”的叹息,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昵爱。

  即使是引起后人激烈批评的怒打宝玉事件,也仍然真实地体现了他的情味真性。这一回对贾政的刻划很细致,人物内心世界复杂而真实,并不是几句简单的评论可以概括的。要分析贾政,首先要明了宝玉在贾府中的身份、地位。他是贾政的儿子,但更重要的他是贾府中唯一有希望的继承人。他上面曾经有过一个哥哥贾珠,可惜不幸早逝,因此,他便成为荣府未来的掌权者。这种继承,不仅仅是财产、荣誉,最主要的恐还是责任,继承者必须能够担负起发扬并振兴家族声望的责任。因此,贾政对宝玉的要求并不简单限于父亲对儿子的要求,而是一种责任的期望与交待。处在这样一种形势中,当他突然听说儿子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,怎不令他伤心、气愤和失望?正是这几种情绪的交混刺激,这才演出了怒打宝玉事件。

  这一次“打”很精彩,正是这一打,打出了贾政的真性情,文中有四处写到贾政的流泪,四处含意均有不同,很深刻地表现了贾政内心深处情性与礼教的矛盾,贾环告诉他宝玉企图强奸金钏不遂,因此逼得金钏跳井而死,顿时贾政气得“面如金纸”,喝令速将宝玉拿来打死。文中描写道:那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,满面泪痕,一叠声“拿宝玉! 拿大棍! 拿索子捆上!把各门都关上! 有人传信往里头去,立刻打死!”这里表现了贾政对宝玉的彻底失望,从而涌起的伤心、气愤情绪。念及家门不幸,竟生出如此不肖之子,不由万绪悲凉,因而不禁“满面泪痕”。那一叠声的三个“拿”字,便是这种绝望心态的描写。应该说,在不明真象情况下,乍听到淫辱母婢这等事件,贾政的气愤也并非没有依据,何况宝玉平日还有那“流荡优伶,表赠私物,荒疏学业”等与礼教传统格格不入的一系列行为?倘若认为贾政这是压制叛逆思想,是为封建统治服务,那么反对贾政管教儿子,处处维护宝玉的贾母,其思想境界又该如何分析呢?可见任何一种分析都必须从人物实际出发,而切忌随意拔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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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次流泪是在打了宝玉,听到王夫人哭诉之后:“贾政……不觉长叹一声,向椅上坐了,泪如雨下。”前一次掉泪是站在礼教立场,对宝玉的气愤所致,这一次掉泪已开始由礼向情转变。想到自己五十多岁,仅有这一个嫡子,确如王夫人所说,除了宝玉,自己还将依靠谁呢?因此不禁“泪如雨下”,这里既有痛惜宝玉的不争气,也有悲悼自己的不幸。当他听到王夫人念到“贾珠”时,这种孤独的伤感愈益强烈,因此“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”。至此,贾政由站在礼教立场的无情,完全转到了人性之情上。

  第四次流泪是在他听到贾母的训斥之后,这里实际写出了贾政对毒打儿子的后悔。在此之前,他曾抱怨贾母等人过分溺爱宝玉,才使得宝玉冥顽不训,大有指责贾母的意思。而此时,他又惧又悔,连连叩头流泪不止,如果真属无情,也就不会有如此复杂的感情活动,这种表现仍然是对儿子的疼爱所致。由于有这样几个转变过程,贾政最后产生的自悔之心也就十分自然可信了。文中说:“贾政……也就灰心,自悔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”。这一回是贾政与宝玉关系转变的关键,从此之后,贾政对宝玉渐趋宽容,越发认可了宝玉的一些作为。当他点学差回来之后,这种宽容昵爱愈为明显。77回写这位政老爷借对贾环、贾兰训话时,第一次夸奖宝玉说:“宝玉读书不如你两个,论题联和诗这种聪明,你们皆不及他。”宽厚的父爱,分明可见。78回有一段心理描写,表现了贾政的转变:“近日贾政年迈,名利大灰,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,因在子侄辈中不得规以正路。近见宝玉虽不读书,竟颇能解此,细评起来,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。就思及祖宗们,各各亦皆如此,虽有深精举业的,也不曾发迹过一个,看来此亦贾门之数。况母亲溺爱,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。”毫无疑问,转变的契机仍然是对宝玉的爱心。因此,贾政实际上是一个深具情味的父亲,只不过深受封建礼教约束,而把这种亲子之情异化了。这是封建传统文化的作用,这一形象即使在今天也仍然具有现实意义。

  贾政不仅是“严父”,也是“孝子”,在扮演这一角色时,也充满了广泛的人子情味。第22回贾政奉承贾母的猜谜活动,便表现出十分的用心。为讨母亲欢心,他故意猜错,罚了许多东西后方猜中,从而讨了贾母的赏赐。当他出谜语给贾母猜时,惟恐老太太一猜不中而难堪,故又先偷偷告诉宝玉,让宝玉说与贾母,这番孝敬母亲的用意的确蕴含着浓厚的人情味。第75回中秋晚会上的说笑话,是又一个别开生面的写法,对于刻划贾政形象起到了神奇的作用。贾政一向持身严谨,不苟言笑,这次竟能当着子侄辈们说笑话,实在是为难了他。所以众姊妹兄弟们十分好奇而兴奋,不禁“你悄悄的扯我一下,我暗暗的又捏你一把”。这贾政居然不同凡响,一张口说了个怕老婆的故事,这样顿时增加了奇妙的喜剧效果,惹得贾母并众人大笑。这一节故事的叙述是成功的,使得贾政的性格更加丰富多彩。由于这样多方面的立体式的刻划、贾政的形象也栩栩如生,超然立于所有的批评概念之上。至于有人说曹雪芹的这一描写旨在出贾政的洋相,表现了作者的厌恶之情,这未免属于皮相之谈。《红楼梦》的伟大正在于它充满了人性主义的光辉,无论是哪一方面的人物都不可简单地以机械的概念去框定,对贾政也应作如是观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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